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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93.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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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“須彌山藏於芥子!須彌山藏於芥子!”

須彌山是佛家說法,取巨大之意,而芥子微小,以至大藏於至小,乃是一句佛家奧義。我剛走進季家廳堂,就看到季家主人季有節手裏撚著一粒芥子,眼睛湊在上面,瞧那意思似乎是想試試能不能鉆進去。

我走近廳堂的時候,他連頭都沒擡,只是一直在那喃喃自語。主人不說話,我這客人只好幹站著欣賞他頭撞芥子的壯舉。站了半天他也沒理會我,我心中暗道,須彌山可以藏於芥子,他這腦袋卻進不去,真是叫人好生佩服。

過了好半晌,他才嘆了口氣,將手上的芥子放到幾上,瞥了我一眼。因為錦笛說過,我自己其實就是一封不用拆的信,季有節看見我就知道我是來幹嗎的,所以我進來的時候特意將脖上的牌子掏出,好讓他一眼就能知道我的身份。

果然,季有節瞥了我一眼就道:“你來了。坐吧。”

我依言坐下,正要開口,他忽然又將幾上的芥子拿起遞了過來,說道:“你知道‘須彌山藏於芥子’的說法嗎?”

“知道。”我答道,卻沒有伸手去接。這芥子比鼻屎大不了多少,萬一丟了還得趴地上找半天。

季有節見我不接,笑道:“你怕我用它暗算你啊?”

“不敢。我是怕它裏面藏著須彌山,我接不住。”我答道。

季有節一楞,似乎沒反應過來,半天才“哦”了一聲,將手收了回去,不知道在想什麽,然後將芥子往幾上一丟,敲了敲幾案道:“你來得正好。最近鎮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,你來幫我查一下。”

“啊?”我也是一楞,不知他為何見了我半句不說組織的事,卻一個勁扯不相幹的事。

“此事與你有很大的關系。”他說著,簡略地將事情說了一遍。梅花鎮上有一戶姓辛的大戶人家,家主辛如一信佛行善,是遠近有名的大善人。辛如一膝下獨生愛女叫辛馥臻,她受父親影響,耳濡目染,自然也成了信徒。

有一日,辛馥臻和家人外出上香,來到一間金碧輝煌的寺廟,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和尚。這和尚和她說起自己之所以出家的緣故,竟然是因為有一天誤打誤撞闖入僧舍,和住持老和尚打了一頓機鋒後,就被選為了衣缽傳人。而老住持在和他打完機鋒後就坐化了,如果他不同意接掌住持衣缽,就會成為殺人兇手。他迫於無奈,只好當了和尚。

辛馥臻聽了這等荒唐的事,自然不會相信,以為這是一樁禪宗公案的故事。那和尚見她不信,便拉著她到了當初的那間僧舍,將當初的事重演了一遍,包括當初那間僧舍窗外有一叢植物,忽而玫瑰,忽而石榴,忽然竹子,變化莫測。

辛馥臻親眼目睹這神奇的事發生在眼前,這才有些信了他的話。而這時和尚告訴她,他雖然出了家,但是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還俗的事,並且聲稱只要寺裏再來一個禪宗子弟,他就可以還俗了。

辛馥臻聽了,心想她父親不正是禪宗信徒嗎,只要辛如一到了寺廟,這和尚豈不是就可以還俗了?於是她就回到家,將這事告訴了辛如一。辛如一聽得萬分驚奇,當下就與她一道趕往了寺院,並且與和尚談得極為投機,一直待到了深夜。

當晚父女二人就在寺院中借宿,辛馥臻想到第二日那和尚就可以還俗,心中莫名有些高興,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,直到天亮時方才醒來。而等她醒來後出來一看,卻發現昨日那間輝煌之極的寺院竟然不翼而飛了,只留下了一個斷壁殘垣的廢墟。

辛馥臻當時就崩潰了,奔出了房間四處查找,然而辛如一和那和尚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,再也沒出現過。辛馥臻在附近徘徊了整整一日,只在廢墟上找到了一枚芥子。

“你聽了之後,對此事有何看法?”季有節說完後問我。

“無稽之談!”這種離奇的事,我少年時在志怪書上不知看了多少,初時還興致勃勃,到後來便覺得不值一哂。季有節說此事居然和我有很大的關系,這話也同樣不值一哂。我看了他一眼,忽然道:“此事未必與我有關,不過與季先生息息相關倒是真的吧?”

“呵呵。”季有節被我說破,似乎有些赧然,“你一到鎮上,就已經打聽過我了吧?”

我確實一到此地就打聽過了,他就是梅花鎮的鎮長。剛才他所說的那件事涉及人口失蹤,正是他的該管範圍。但是此事實在太過離奇,他大概毫無頭緒無從下手,所以想讓我幫他出力。

其實他若是實說要我幫忙,巡城馬一向與人為善,力所能及之處我自然不會推辭。可是他卻一上來就說此事與我有關,想騙我入局,倒是讓我心中有些許不悅。

季有節看我表情,大概也知道我心中所想,微微一笑,幽幽地道:“此事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,不過世間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,有時候你明明覺得此事與你無關,但偏偏它就是與你有關。”

他明明已經看出我心中所想,卻仍在強調此事與我有關,我不禁有些將信將疑,此事怎麽看都不會與我產生關聯,為何他卻一口咬定?

“你先幫我一起查探吧,即使到最後與你無關,也不過是幫了我一個忙,我也承你的情,如何?”他頂著我疑問的目光道,“不過你若要問此事究竟與你有何關聯,我卻不能現在就告訴你。”

“哦,這又是為何?”

“因為你一旦知道此事與你的關聯,恐怕就不會有心思查探這事了。”

我一時也不知他說的究竟是確有其事,還是只想騙我入局。不過正如他所言,即使最後此事與我無關,也不過就是幫了他一個忙而已。他也是組織成員,說起來也是我的長輩,在力所能及處施以援手也是份屬應當,於是便點了點頭。

季有節見我點頭,便將此事的一些細節又補充說給了我聽。我既然答應了他,便認真傾聽,等他說完後便問道:“你剛才一直在說‘須彌山藏於芥子’,這句話與此事有關?”

“有關。如果要用最簡短的一句話來形容此事,就是這句話。”季有節道,“那間平地消失不見了的寺廟,就叫須彌山。”

“須彌山寺?”我一楞,隨即恍然大悟,“辛馥臻在廢墟上發現了一枚芥子,所以這整件事看起來,就是須彌山寺連同辛如一和那和尚一起,都被人藏到了芥子中去!”

“不錯。”季有節說著,再度拈起幾案上的芥子遞了過來,“這就是辛馥臻發現的那枚芥子,你看看。”

我伸手將芥子接過,也湊到眼前看了半天,又在手裏掂了掂,卻始終沒發現它與尋常的芥子有何不同,就放在嘴邊吹了口氣,心想如果須彌山寺真在這裏邊,我這口氣吹去想必芥子裏應該狂風大作才是。人生一世,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機會用嘴把人吹飛,這機會不可輕易放過。

季有節自然不會知道我這小心思,見我朝芥子吹氣,有些莫名其妙。我假裝嚴肅地查看了一遍芥子,又交還給他,然後起身道:“從芥子上看不出什麽,去辛家看看吧。辛馥臻在家嗎?”

“在家。她這幾日茶飯不思,經歷了這樣詭異的事,頗有些陷入癲狂。”季有節與我一道走出季家,在去往辛家的路上,我又詳細地問了辛如一的生平。季有節告訴我,辛如一是許多年前來到梅花鎮的,後來娶了鎮上的女子,就留在了這裏。

“所以,對於他的生平,鎮上的人並不清楚,是不是?”

“不錯。我也想到了此事或許與他的生平有關,但是無論如何,一間偌大的寺院一夜之間竟消失得無影無蹤,也太讓人費解了。除非這世上真有搬山術一類的術法,可以將寺院搬來搬去,否則此事將做何解釋呢?”

“這間消失的寺廟,在當地很有名嗎?”我問他。

“古怪之處就在這裏。”季有節忽然停下腳步,“梅花鎮根本沒有這樣一間寺廟,但是陪同辛馥臻去過須彌山寺的幾個家人,全都信誓旦旦地說,親眼看見了那間寺院飛檐畫棟,氣派萬千。若只是其中一人這麽說,我倒還有些懷疑,可是這麽多人同時這麽說,再加上辛馥臻自己也這麽說,便不由得人不信了——難道辛馥臻會串通家人謀害她父親嗎?”

“雖然可能性不大,但也是一種可能。”自從我當了巡城馬,這一路走來見識沒長多少,這人心百態倒是看過不少。父慈子孝固然是世間常態,然而有時候或是利之所致,或是恨之所致,雖是父母子女亦有翻臉相向的。

不過此事若真是如此,那可真是人倫慘劇。所以季有節聞言也是微微一嘆,沒有接我的話茬。我們一路走到辛家,請開門的家人去通報了辛馥臻,然後就在辛家廳堂上等著。辛馥臻直到一盞茶的工夫後,才姍姍來遲地出現。

她遭遇了如此大事,自然有些麻木遲鈍,我們心中也都體諒。不過等她出現在廳堂時,我卻大吃了一驚,倒不為別的,而是這位辛家小姐的長相,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忍細看。她容貌較尋常人有些異樣,頗有些畸形之感,大概是天生如此。

我自問生平不曾以貌取人,可是看她這般長相,又是十七八歲的年紀,心中也隱隱有些同情。辛馥臻此時兩眼微微紅腫,似乎是剛哭過不久。我和季有節急忙問候了她,她也屈身答禮,看舉止倒是一位端莊的大家閨秀。

賓主各自入座後,季有節便說我是來協助查探須彌山寺一事的,請她再向我敘述一遍事情的經過。辛馥臻聞言便又低聲將事情說了一遍,與季有節所述並無明顯差別。我又問起當時陪她去過須彌山寺的都有誰,請他們都出來一下。

辛馥臻低聲道:“也沒什麽人,就只有餘媽和錢伯兩個。”說著便讓人去將這兩人叫來。

錢伯很快就到了廳堂之上,不過餘媽卻沒有來。錢伯先是告訴我們,餘媽外出買晚膳用的菜去了,然後在接下來的敘述中又指天指地地發誓,說他親眼看見過須彌山寺的宏大,餘媽也和他一道看見了。

我從他的話裏聽不出什麽,就請他先下去了,然後問了辛馥臻第一個問題:“這間須彌山寺,本來根本就不存在於梅花鎮。既然如此,你們第一次去的時候,是怎麽去的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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